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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无法触摸的面容“你的面容，我不敢去触摸，因为我还是无法想象这会是你，在我曾经的眼眸里。如果一切允许，我真的好想自己是一朵雪花，在此刻融化便好，而你也不会看见。”
2011年，陈久深大学毕业，那一年，冬安结婚了。北京华乐公司的四楼里，付城坐在办公椅上仍然在翻看着那本诗集《我在人间听说过你》。诗歌里的人物有着太多的情，或是感伤，或是心动，那一串串的情结让遇到它的读者无法自己解开。付城盯着每一段的文字，一行行地思考着，仿佛自己已经坠入到那里的文字中，和文字里的人物在谈一段感情，感情里时而欢快，时而悲伤，时而沉默得不知何味，所以他的双手一直不愿合起那本诗集，他宁愿自己沉没在这本书里不再醒来，直到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，带着很大的振动。“哥，你今天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？”
电话的那头正是付琴，她的声音里带着愤怒。“什么事啊，我怎么不知道，还有，今儿你的语气怎么那么辣，有你这样对亲哥哥的吗？”
付城一只手接着手机，一只手放在了刚刚读到的地方。“我们俩到底是不是一个妈生的！”
“你这孩子，怎么不是一个妈生的了呢，到底什么事啊，我还真不知道。”
“你难道忘了我今天生日吗，哥！”
“哦哦哦，是哦，想起来了，我怎么给忘了。”
付城这才终于想了起来，手也终于合上了那本不愿合起的诗集，他被自己的烂记性给逗笑了。“算了，先不和你计较这事，今天我请你吃饭，在你公司对面的饭店里，你给我赶紧过来，不然你会因为你的错过而终身遗憾的，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！”
付琴在电话那头很阴险地吓唬着他，看来是要捉弄哥哥一番，为了答谢他的过错。“有那么夸张吗，请我吃个饭还这么着急。”
付城一脸的不屑，对于自己这个搞怪的妹妹，似乎从不愿意相信。“随你喽，反正我已经到了，再告诉你一下，错过终身遗憾哦！”
付琴先挂掉了电话，偷偷地笑着。另一边的付城开始有点疑惑了，听到妹妹又重复了一遍，他似乎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会让他错过而遗憾，于是他把那本诗集放进了抽屉里，只是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，忽然自己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了。“你这是要出去吗？”
凌一瞪大眼睛望着付城，身后还跟着许啸清一起走了进来。“你们怎么来了，我忘了今天是我妹妹生日，正要过去和她一起吃饭。”
“啊，我本来想今天我们三个好好聚一次呢，顺带商量一下啸清新专辑的事情，看样子是要泡汤了吗？”
凌一的脸上似乎带着遗憾，她鼓着嘴巴，皱着眉毛，然后朝许啸清望着。“要不就下一次吧。”
许啸清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失落，但是也并没有想要用温柔的方式去安慰她，这就是他一贯对她的风格，听到许啸清的回话以后，凌一真的失望地低下了头，像个没有人疼爱的流浪小孩，看到了街市上热腾腾的包子，却也没人为她买。“不用了，干脆你们和我一起去吧，走！”
付城看他们两个特意过来找自己，也不想要拒绝，尤其是看到了凌一很大的失落，所以就带着他们一起去吃饭了，想着人多也会热闹点。在这时候，付琴已经和久深坐在了饭店里，等着应该要来的人。久深本是一个不愿出现在嘈杂地方的人，却因为不想让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失落，就一直努力地在克服着，什么抱怨的话也没有说。“老师，我等的人待会就到了，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吃饭，让你等这么久，真的很抱歉啦。”
付琴的双手合并放在嘴巴前，真心的表示着歉意。“没关系的。”
不论自己怎么样，现在的久深总愿意给别人包容和微笑，因为她知道自己被别人包容太多了。就这样在等待中，久深一直单手托着下巴，看着屋外已黑的北京城，虽然那夜是黑的，但夜里的人并没有那么黑，因为每走一步，都会遇见一处灯光，即使那里的灯光微微，看风景的人也还是可以看出那里有个影子在晃动。坐在久深对面的付琴一直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，每一个气息里都藏着一份安静，像风停后，那一树树的安静。只是在付琴的那个年纪里，她似乎还不懂得为何静默的女人，总是单手托着下巴，久久地不说出一句话，或许，只有在久深的这个年纪里，她才会懂得，静是走远，默是回声，那久久的是割伤的年轮，愈合的疤痕，一道道，一生深，所以静默的女人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，总是单手托着下巴。久深在等待里一直望着窗外，而付琴就一直在盯着她，两个人都没有再去说话，直到饭店里的门被重重地推开，沉入久深安静中的付琴才忽然醒过神来，立即转身往后看了一眼，当终于见到自己要等的人已经出现了，付琴兴奋地站了起来。“哥，在这儿呢！”
付琴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，向刚刚进来的付城使劲地挥了挥手。久深在余光里扫描到付琴突然站了起来，似乎知道该是要等的人已经来了，就将眼神从窗外转移到了屋内，只是她还并没有抬头。“我妹妹坐在那呢。”
付城也朝妹妹付琴挥了挥手，然后转身对跟在后面的凌一和许啸清说了声。只是这不到十步的距离，付城才刚走了两步，就已经停下了，因为他看见了坐在靠窗的人，那么的熟悉。“怎么不走了？”
许啸清看他突然停下，就拍了拍他的肩。“原来你们也来了啊，快点过来，快点过来！”
付琴这才发现跟在哥哥身后的他们，似乎更加兴奋了，而忘记了哥哥此时的表情。久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于是略有好奇地抬起头来，只是她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走在最前面的付城，而是跟在他后面的许啸清，她恍惚地离开了座位，双腿在她没有控制的情况下站了起来，身上的每一处神经都在紧绷着，仿佛只要一句台词就可能剪断一切意识。在那眼神遇见的第一秒钟以后，似乎所有与她有关的安静和神秘都已经消失，她清晰的双眸不再转动，细长的眉毛不再皱着，稍有红晕的脸颊已然变得苍白，那么的无力。她看见了他，终于还是看见了他，他还是那个样子，只是现在的面容不知为何看起来那么的憔悴和冷酷，那小麦色的皮肤在现在看来却已经变成了一种稳重，稳重里似乎还隔着好多的距离，让她都不敢再去多看一秒，因为一秒以后就不再是一秒，她到底该怎么做，她一点不知道。付城开始向她靠近，身后的人也慢慢地看见了她。在付城看来，她真的是一个惊喜和无憾。“相比甜言蜜语的爱情，我更喜欢默不作声的你。”
付城在心里偷偷地对她告白，尽管只是一个人的独白，他也觉得幸福就在不远处，无需再有回应。在凌一看来，她是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女人，只是那份温柔里好像还带着点孤独与寂静，那么让人不放心，但又给人一种欲断魂的感触，防不胜防。可在许啸清看来，眼前的这个人有着说不清的熟悉感，却又感觉隔着几多的陌生，而且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正在一直盯着他看，那眼神里有着好多看似疼痛的秘密，仿佛她在哪里已经见过他一样，试图在用她的眼神在寻找曾经的遇见，只是他一个眼睛转动以后，她的目光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，因为她已经转移了视线。虽然三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看法，可在所有人看来，有一点是一样的，眼前的这个人，就仿佛是玻璃球里静着的花纹，美丽而沉静。“我先给你们隆重地介绍一下，这位是当代青年作家久儿，现在是我们学校文学院的任教老师，陈久深老师。”
付琴认真地向所有人介绍着久深，尽管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认识了。“陈久深？”
许啸清的心里立刻重重地重复了一遍，他恍然明白了刚刚熟悉感的来源，他开始心跳加速，就像是当初抱着陈久深回女生宿舍时的那种心跳，无法用时表计算的心跳，只是此时的心跳里压着更多的紧张，也或许是恐惧，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。他身上的每个汗毛开始变得硬了起来，冷飕飕的麻痹感，他的呼吸也开始困难，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堵在了喉咙口，大脑里无数的杂音，不知道在回荡着什么，他觉得自己似乎就快要休克了一样。他直勾勾地看着她，看到了那里的蝴蝶纹身，在当初的同一个地方。那个纹身，曾经是她的赌注，输给他的赌注。他的眼神似乎再也无法挪动，那三个字在此时的世界里空空留下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了一面墙，只是许啸清的那面墙有着更清脆和更久远的回声。他无法想象出这个静到玻璃球里花纹般的女人，会是当初那个陈久深，尽管在第一眼的目光里，有着太多的熟悉，可是两年了，这真的是她吗，他太害怕了，因为眼前的这个人，他竟然不认识。许啸清曾经想象过一千个与陈久深重遇的画面，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第一千零一个可能的画面，会是他和一个几乎陌生的过去见面。凌一一直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，心里想着原来她就是作家久儿，曾让付家兄妹激动的人物。“她也是东城大学毕业的，和我是校友呢。”
付琴很得意地继续介绍着。“真的是她。”
许啸清在心里才敢发出声音，他低下了头，他害怕他们会发现他此刻的样子，因为他的耳朵开始疯狂的发红，他的表情也开始不能转换到其他，一直固定在刚刚那里，小麦色的皮肤里有红有白，温红的是当初的爱，苍白的是现在的痛，本来冷酷的面部也在这里变得温热，在下一秒钟后也很有可能会变得滚烫，温度里温着不幸，也温着有幸。两年前的这个城，她已经离开，他才发现它好小好小，小到他一抬头，就被遮住了双眸，处处可寻。两年后的这个城，她已经回来，他才发现它好大好大，大到他一睁眼，就被迷失了方向，无处可寻。他离开的时候，他已经思念，而他思念的时候，他已经离开，如今她就在他这里，只是这个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。此刻，许啸清才彻底领悟到作为一名盲人的意义，或许有时候看不到那个人，心里会有很多当初自己幻想的美好，有时候看到了那个人，心里却会有着更大的冲击，那冲击或许不是失落，而是那个人活在你身边带给你习惯的错位。他很渴望，很渴望见到她，哪怕只是一个瞬间，他都想要见到她，可是渴望的只是那个曾经的她，他认识的她。而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她，已经变成了一个超乎幻想之外的迷茫，他真的想失明，想要就此失去发光的瞳孔，让黑暗带走这一切突如其来的重遇，又或者应该称作初遇。在这短短的几十秒里，陈久深和许啸清的时光机已经倒退了四年。在碰见的这个世界里，他们连呼吸都已忘记，只留下目光去遇见这里每一处的空气，可惜他们都没有看向彼此。“很开心又见面了，你好，久深。”
付城很绅士地伸出了右手，带着幸福的微笑。久深这才终于从回忆里走出来，只是回来的时候，感觉已经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。“嗯，你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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